任暄一回礼部,就看到江主事坐在门槛上,哭得老泪纵横,问其故,江主事抽抽嗒嗒地把原委说了,续道“下官以为这苏晋和下官是绑在一根绳上的蚂蚱,好心帮他扯个谎,谁知道他跟柳大人是旧识,这下好了,他是逃之夭夭,把下官一人堵死在胡同里,下官这平白无故得罪了都察院两位堂官,一头撞死得了。”
与任暄一道回礼部的还有罗尚书,弓着身听江主事哭诉了一阵儿,觉得他十分啰嗦,嗮道“活该,老夫早就教过你们,多磕头,少说话,让你嘴秃噜惹祸。”
任暄听出来个疑点,问“柳大人与苏晋是旧识?不能吧?”
江主事抹一把泪“怎就不能,下官亲耳听到柳大人他老人家帮苏晋查案子,问甚么失踪日子,还说晏詹事的闲话,谁不知左都御史是个铁面菩萨,能请动他老人家帮忙,没有过硬的交情能成事?”
任暄一时怔住,倒是先一步来串门子的户部侍郎沈奚听了半日墙角,笑嘻嘻地道“江主事,我记得您有个孙子,与柳大人差不多年纪,您唤柳大人老人家,不大合适吧?”
江主事破罐子破摔“有甚么不合适?能要我命的都是我亲爷爷。”
沈奚扯着官袍上三品孔雀绣问“江主事,那我呢?”
“你?”江主事婆娑着泪眼,抬头看他“你是管银子的,我祖宗!”
那头沈奚笑作一团,任暄就着门槛,在江主事一旁坐下,百思不得其解。
都察院掌弹劾百官之权,晁清一案由他们审理最好不过,苏晋若与柳朝明相识,何必拿着密帖来找自己呢?舍近求远不提,左右还落个把柄。
他方才去詹事府打听消息,撞见了十三殿下,这才知朱南羡已从西北回京,圣上颇有看重之意,竟赐了金吾卫领兵权。
任暄不知苏晋记不记得朱南羡,但当年十三殿下为一任翰林大闹吏部,倒是一时谈资。
晁清的案子若走投无路,十三殿下闹不定愿管这闲事呢。
任暄兴致冲冲回来,原想告诉苏晋朱十三回京这一喜讯,哪里知柳朝明凭空插了一足进来,像一盆冷水,叫他的好心显得多余。
阿礼备好轿子,进来问“小侯爷,这就上应天府衙门寻苏先生去么?”
任暄摆摆手“不必了,且先回府罢。”
苏晋回到府衙,天已擦黑了,方回到处所,周萍就从堂屋出来,拽住她问“整两日不见,你上哪儿去了?”
苏晋看他满头大汗,袍衫脏乱的模样,道“别问我,你是怎么回事?”
周萍长叹一声“别提了,那些落第仕子今日又在夫子庙闹事,我带衙差去哄人,还起了冲突,有几个趁着形势乱,把我掀翻在地上,还好五城兵马司来人了,才将闹事的撵走,我也是刚回来。”
苏晋走到案前,斟了杯茶递给他“这衙门上上下下都晓得你老实,往常不过是将棘手的案子丢给你,眼下倒好,外头有人闹事也叫你去,你一个书生,让你去是跟闹事的人说教么?”
周萍接过茶,宽慰她道“这回闹事的也是书生,我去说教说教也合适。”
苏晋想到早上看过的贡士名册,不由道“再有仕子闹事,你是不能去了,实在推不掉,索性称病。”
周萍连声应了,又问“晁清失踪的事,你有眉目了么?”
苏晋替自己斟了杯茶“有一点。”
周萍左右看了看,把她拉到廊庑,低声道“昨日你走了,我又去贡士所打听了打听,可巧撞上晏家三公子的丫鬟了,说是他家公子将玉印落在此处,她特地过来取。”
“昨日?”
依现有的眉目来看,晏子言是今早才知道晏家有枚玉印落在了贡士所。这是哪里来的丫鬟,竟有未卜先知的本事?
周萍道“那枚玉印不是被你取走了么,我就跟她说,晁清失踪了,衙门要查这案子,收走了证据,她若要玉印,只能两日后来京师衙门。”
苏晋问“她愿来吗?”
周萍道“她说明日脱不开身,等后一日,她天不亮便来。”
周萍看苏晋沉默不语,又道“我觉得这丫鬟行事蹊跷,便记下她的模样,等杨大人回府,可向他打听打听此人。”
苏晋摇头道“不必,我已知道她是谁了。”
晏太傅只得一妻四子,大公子二公子皆不在京师,除了三公子晏子言,平日在府里的,倒还有一位被人退过三回亲,正待字闺中的小姐。
晏氏玉印只传嫡系,既然三位公子都腾不出空闲,那当日将玉印落在贡士所的,只能是这位声名狼藉的晏大小姐晏子萋了。